不知道大家以前國文課都怎麼度過的呢?我高中時多是拿來惡補,往往國文課本後會藏著數學習題或理化講義。老師也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畢竟國文能「幹嘛」呢?
說來,國語文教學爭議一直不少,除了常上新聞版面的文言文比例之爭,有人甚至認為國文無用,乾脆砍掉。不管你對國文的想法是哪種,我都相當推薦看看這本《國文開外掛》,一起重新思考「國文課」是否能有更多的可能。
這書是我參加奇異果版國文課本集資計畫的贈書,由「深掘盟」企劃,楊翠與朱佑勳主編,並邀請各路人士,從不同切角聊聊那些我們熟悉卻又陌生的「課文們」。
如楊翠所言,國文課本幾已成為禁錮、填鴨、無聊的同義詞。徒勞地教著形音義、起承轉合,讓國文課本成為畜養瞌睡蟲的荒惡土地。而這本書就是想探問新的可能。
它不是一本教科書,也不是在質疑「國文課本」存在的價值,相反的,「深掘盟」是想邀請大家,一起思考「國文課本」的各種可能性。
-楊翠
書分兩部分:「細讀」與「歪讀」。細讀會從文學角度出發,深探文本肌理,細讀作品說了什麼,又是如何說;歪讀則是從各路作者的獨特視角出發,打開文學新生命。
閱讀本來就是多元的,作品總是會遇上各式各樣的人,從而激盪出不同角度的迴響,這才是現在公民社會的常態。
-朱宥勳
以下就讓我挑個3篇跟大家分享,並在最後聊聊我對國文課的想像。
Table of Contents
【長干行:男人的幻想純愛?】
閨怨詩是古詩常見的類型,過去女詩人不多,這些閨怨作品當然多半出自男人之手,如大家熟悉的長干行。因此書中提出一個有趣的思考:男人寫的閨怨真的是閨怨嗎?
古代慣有「以物寄懷」的傳統,假閨怨真抒懷,如白居易的那句「同是天涯淪落人」。不過李白寫此詩時尚年輕,政治路上還未受挫,因此這詩可能真是在寫商婦的怨。
那商婦何以為怨呢?唐朝商業發達,商賈多半妻妾成群。如何在家族生存、爭愛就成了女人在這個時代的課題。假若容顏最盛時,丈夫卻不在身邊,只能「坐愁紅顏老」,那怎能不怨呢?
乍看合理。但有一點值得深思,那就是「男性的缺席」。在詩中,我們摸不清「丈夫」的樣子,這浪漫故事竟只奠基於女子對丈夫的綿純的愛。那這首詩傳遞的,會不會只是李白對一個「深愛夫君的女子」的浪漫幻想呢?
【臺灣通史序:日治、民國都讚揚的奇文?】
此書找來《臺灣史上最有梗的臺灣史》的作者活水來冊房(黃震南)解析連橫的這本《台灣通史》,碰撞出來的火花相當精彩。
其實此書出版時銷售並不理想。如黃震南說的,你願意用一個月的薪水買一部疊起來六公分的台灣史嗎?直到戰後才因連震東「黨國政要」的關係開始暢銷,連橫還因此被捧成抗日英雄。
但黃震南用初版的《台灣通史》打臉,提到書的開頭就有日治時期台灣總督的題字,其後還有三篇日人寫的序文,哪裡像抗日神書?
不過他也提到連橫在書中確實稱得上敢言,除了讚揚清朝政績,也寫了不少抗日志士的英烈。有趣的是,日本人居然讓它出版。大概是種覺得台灣就是我的,講什麼都無所謂的自信吧。
總之,《台灣通史》是在日本官方許可下發行的。如黃震南說的,要說此書有發揚本土、凝聚和文化之心或許不錯,但說抗日可能就延伸多了點。
當然如黃震南所言,《台灣通史》即便錯誤百出,某些內容甚至有捏造可能,作為「台灣第一本通史」,連橫的這份苦勞依然有可敬之處。可惜現在談及此作品,多半都戴著有色眼鏡而很難有認真討論。
【賣油翁:不是你以為的勵志?】
最後聊聊大家應該都很熟的賣油翁。內容就是個老翁用倒油技術教訓年輕人的故事,「惟手熟爾」說得瀟灑爽快。但有趣的是書中附了一段字:
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?(此句在許多版本課本都遭刪除)
的確,我還真沒印象之前有讀過有這段,那這幾個字究竟有什麼玄機呢?
如書中說的,過往教科書幾乎都認為此文強調的是「熟能生巧」的重要,同時告誡我們不要因有所成而驕矜自喜。但真的是這樣嗎?讓我們來看看一個不一樣的解讀。
首先是「手熟」。一般會解讀成刻苦訓練,終有所成。但如果是這樣,老翁說「無他」就有點弔詭,畢竟說這樣的苦練沒什麼也太假掰了吧。因此作者認為所謂手熟,更可能是指隨手摸摸,久而久之就無心練成的狀態。
由此書中提出一個假設,歐陽脩是要藉由老翁點出一個不易說明白的道理:真本領往往是無所求的心境下,因為摸久而摸出的門道。
而支持這論點的關鍵就在被消失的那句話: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?
莊子的解牛,強調所謂「順勢」;斫輪則是強調「真道難以言傳」。兩者都是直扣莊子「自然主義」的概念,而這或許才是歐陽脩的真意。或許他就是擔心後人把這篇文解讀成熟能生巧的勵志文,才在文末補上這句吧。但沒想到居然被刪了……
【後記:國文要不要】
這本書挑了13篇你我多半都「熟悉」的課文,藉由每個作者的詮釋,找出新的玩味方式。此外每篇文末都提供問題討論和延伸文本,讀來趣味,也多了更多想像。
最後想藉機聊聊我對「國文課」的看法。
〔國文教學問題〕
如開頭提到的,以前國文課我上得並不認真。加上從小到大,不管學測指考,國文都是讓我分數暴跌的元凶,因此向來對它沒什好感,甚至覺得有點雞肋。而當我上了大學,發現交大因為沒有文學院而不必修國文時,心理絕對是開心的。
對國語文有了重新認識,要到服替代役的時候了。
由於我在國小當替代役葛格,校園各角落,舉凡佈告欄、牆柱甚至是便斗上方都貼有唐詩、宋詞,與你強迫眼對眼。而此時的我才訝異地發現這些詩詞的用字,居然如此精妙。不禁尋思:我以前在默背唐詩時,除了痛苦怎麼都沒感受到這些。
除了欣賞面,還有遇到實用面的問題。
服役時被雷打到,跑去讀馮友蘭的《中國哲學史》。一讀才發現我對儒家以外的文本(如道、墨家),居然是如此地陌生,讀來相當吃力。
這讓我反思以前學了那麼多之之差異,結果到頭來我讀文言文依然掙扎,這樣的教學是不是不成功呢?
更重要的是,我發現就算撇開字義,單就內容來看,就連我自以為熟悉的儒家,其實都稱不上認識。對儒家的各類學說與流變歷史都搞不清楚。
而讀完我才意識到儒家概念本來就不是一塊鐵板。像是漢朝獨尊儒術,其實儒家皮法家骨,並將眾家融入其下。後來佛教傳入,儒釋道三家融合,問題就更複雜了。
然而這些觀念,在我過往的國文教育都是缺席的。
當然,這不是國文老師的錯。畢竟在短短課堂中,又要賞析文本,又要帶領學生思考這些問題,實在強人所難。而且上面的討論大概要算是哲學範疇,不過我們沒有哲學課而得讓國文課代勞,效果自然不佳。
國文教育與文學教育分離,國文課本是儒家道理雜貨店的變體,知識學問以子曰孟云為標的,文學修辭以成語運用為至高藝術。在這樣的荒惡填土中,教者、學者都奮力耕耘,卻很難長出美好花實。
-楊翠
〔文言白話爭議〕
再來談談文言白話比例之爭。自己覺得學點古文或許還是有些作用,至少在面對文本時不致因陌生而產生懼意。對我來說學古文有點像是學外語的概念。畢竟透過白話翻譯,就像隔了層膜來看文本,即便譯者能力再好,依然與讀原文感受不同。
不過之前曾在沈溺在經典閱讀中的 John Lin的文章中提到閱讀古文的難處。他倒是點出古文本來就難讀,學校不可能有時間教,直接找學著的註釋就好。從這層面來說,文言文教學似乎真不那麼必要,畢竟我們翻譯書也看爽爽不是?
即便撇開內容單看文字技術,記得也曾聽朱宥勳說過,如果只是要學習某些文學觀念、作文手法,用白話文本也能達到同樣目的。那這樣真的有需要學文言文嗎?
〔國文課價值〕
對我來說,國文課價值應該還是要回到文本解讀上。畢竟生活中無處不是文本。而在這資訊爆炸,假新聞紛飛,大家對資訊的理解極度分眾時代,這樣的能力其實相當重要。
如果老師跟學生能一起探討文本背後的思想與意識,像這本書一樣去發現不同的詮釋可能,透過這樣的訓練,讓大家未來面對資訊時更能一同討論,尋找共識,會不會就是國文課能提供的價值呢?但現行考試制度應該很難就是。
當然我離學生時代已遠,或許現在已經有所不同也不一定。如果有新資訊,歡迎一起討論哦!
喜歡楊翠說的,這本書其實是個邀請,邀請大家一起來翻整惡土荒地,一起對「國文課本」做些什麼,一起思考國文教育可以有怎樣不同的「可能」。
或許有了想像,未來就不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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